窗外的光芒是那麼的明亮。
在隔離艙待滿了整整一週之後,IRID需要的每一項檢查幾乎都在正常值內,烏蘇拉和艾旦終於獲准轉往普通病房觀察。移轉中的艾旦在病床上躺著,他的臉上戴著呼吸器,穿著病袍的身體被保暖的被毯覆蓋,架設在床緣的輸液注射和監測儀器隨著滾輪的顛簸輕輕搖晃,穿著相同病人袍子的烏蘇拉身上披著一件大一號的外衣,由一位女護士陪著跟隨在後。
烏蘇拉腳下的拖鞋在地上啪答啪答拖行著,護送的醫務人員拉著兩邊的床欄通過明亮的空中透明廊道,陰天的光線雖然慘淡,卻讓烏蘇拉找回了真實感。烏蘇拉猜測自己當時發狂了,她至今都感覺意識還在海裡載浮載沉,儘管她已經能睜眼視物,耳能聽聞,卻視而不見、聽而不聞;艾旦的昏迷連帶重創了她,她走不出那個下午,她在艾旦的懷裡讓那雙臂膀環抱,艾旦的背靠在粉刷剝離、生了壁癌的水泥牆上,破舊的廢墟裏是他們一起撿來的破舊家具,他們夢想著展開新生活,來自星火物流的錄取通知擺在缺了一隻腳的矮桌上,混在桌上的食盒和殘留著飲料痕跡的空鋁罐之間。
她不知道是什麼造成艾旦的痛苦,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張開她的屏障保護她的哨兵。她記得她感應到艾旦顱內的劇痛,艾旦在她面前流血的模樣令她揮之不去,哨兵斷了線的精神頓時陷入虛無,烏蘇拉無法從那樣的虛無中走出來,她只記得她在冥河中載浮載沉,她哭泣,她尋找,她遍尋不著艾旦的靈魂,彷彿艾旦的世界已經隨著河水流洩而去,他本人也已經被渡船接往河的彼方。
她被困在灰色的虛空,一名叫做蕾娜的陌生嚮導將她拉了出來,她看見自己的身上沾滿了艾旦七竅流出的血,她感覺到自己的涕泗沾滿了臉,事後她才知道她的精神已經殺死了整個街區的人,她迫使所有人流著和她一樣的眼淚,然後死去。
烏蘇拉從不知道她能做到這種地步,她不願想起也不願相信。她還記得屍橫遍野的街區散落著已經死去數天的遺體,腐敗膨脹的遺體淌著渾水,名叫諾拉的女哨兵揹著艾旦在地獄中輕巧前行,她窺見諾拉對武器的忌憚和小心翼翼,她在窺視中頭一次知道諾拉充滿煙硝的混亂過去,知道IRID的商業帝國,還有那些令她膽寒的武器。數天滴水未進使得烏蘇拉身體虛弱,名叫柯尼的工程師揹著她前進,蕾娜的精神將她的思考限制起來,將她的精神戴上鐐銬,從外埠城區監控著她回到IRID,看守著她的一舉一動,直到她離開隔離艙。她在IRID的隔離艙中與艾旦一起沉睡,醒來時她的身上和艾旦同樣接著注射管線,艾旦身邊的電路和儀器顯示著平穩的生命跡象,卻沒讓烏蘇拉感應到他的精神。
她抓住其中一位穿著隔離衣的醫師,醫師說艾旦的腦部受了點傷,但IRID有信心把他救回來。
萊昂內爾作為IUM的主管偶爾會來探望,烏蘇拉透過窺探他的內心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——儘管她看見他掐緊了蕾娜的氣道。蕾娜在萊昂內爾的攻擊下一時鬆懈使得烏蘇拉可以喘口氣,她知道了萊昂內爾在想什麼,她的求生本能催促她在極短的空檔內盡可能蒐集情報,萊昂內爾任由烏蘇拉在他的記憶中探索,烏蘇拉看見了他命令諾拉不要開槍的那一刻,接著蕾娜的精神壓力回來了,她隔著強化帷幕感覺到蕾娜對於任務節外生枝的不滿,還有萊昂內爾的我行我素。
萊昂內爾不是省油的燈,烏蘇拉在入侵他的意識時就被他察覺了。她看見了萊昂內爾和她對上眼睛,雖然兇惡卻不危險。她無聲地看著萊昂內爾,坦蕩蕩的哨兵也看著她,她第一次與IUM的主管眼神交會,從中知道她很安全,而且他們有著相同的無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