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霍華德還是個孩子時,米德海姆曾經存在。
在迷霧出現之前,那裏曾經是一片豐饒的平原,河流和港口孕育了繁榮的商業城市和精緻的都市文明。龍族是那裏的元首,元老院裡有各種族選拔出來的代表。迷霧來襲使得城邦在一夕之間形成沙丘、熔岩、河海交錯的不毛之地,作為元首的龍族灌輸了大量的魔力形成迷霧中一片穩固的綠洲,重新安定下來的居民們已經不是原來的人們,他們來自舊世界的四面八方,他們修築了名為伊格德拉希爾的聖居送給龍族,並在聖居的外圍建立市政廳,以市政廳為圓心重新拓展城鎮。新的城鎮被命名為米德海姆,她曾經是一座在迷霧中難能可貴的孤立城鎮,也是居民們寄與厚望的家。她的存在使安逸的日子維持了五百年之久,直到霍華德在這裡出生長大。
霍華德有記憶以來米德海姆的生活一直是貧寒艱苦的。大人們總是帶著又酸又硬的黑麵包和乾糧、提著油燈、揹著行囊成群結隊踏出迷霧去尋找資源,然後九死一生地回來。有時兩手空空,有時滿載而歸,但更多的是從此音訊全無。小霍華德並不懂得城鎮與迷霧的邊界究竟該怎麼分辨,每天早上,米德海姆的早報頭版都會印著一張大大的米德海姆地圖,每一天的地圖都長得不一樣,旁邊還會有專欄寫著今天和昨天的城鎮地圖比起來有哪些不同。大人們有時會看著報紙上的新地圖碎碎念著今天的地圖長得真醜,霍華德的母親總會緊張兮兮地拿著地圖告訴他什麼地方千萬別去,街上的人也會閒聊什麼地方突然改變了,什麼人去了哪裡後突然失蹤了。城鎮的樣貌每天早晚都長得不一樣,也從來沒有人能真正掌握迷霧帶來的極端天氣該如何防範——只有持續不斷的觀測和翻新才能確保生存。
當小霍華德漸漸長大,米德海姆漸漸地變得沒有活力了。報紙不再發行,因為沒有足夠的原料做出紙張。地圖和新聞被畫在城鎮裡顯眼的牆上,霍華德每天早上都去廣場上抄下今天的地圖,然後回去做事。有很長的時間,城裡的廣場不再有鴿子成群飛起,牠們早就飛向迷霧不知所蹤了;城裡的街道年復一年人煙稀少,城鎮的公共建設不再營運,火車、電梯也不再運轉,因為沒有人會使用它們,也沒有足夠的能源驅動它們。城鎮的資源被用盡、被迷霧吞噬,人們病死、餓死、凍死,或者出外探險死去。城鎮最終變成死寂的廢墟,恐懼開始在死城日復一日的蕭條中瀰漫,貪腐、劫掠、詐欺等人性本惡一夕改變城鎮的秩序,有人開始破壞市政廳、襲擊龍族的聖居,霍華德知道米德海姆的安全範圍一直在縮小,他曾在古籍上見過的規模已經是歷史,米德海姆的人丁已經不再健壯,留下來的老弱婦孺無以為繼,失去住民的空城成為迷霧的養分,稀薄的魔力不能再確保城鎮的安全。
在那個時候,破敗的米德海姆還容得下幾百人居住其中。那一天陰雨寒冷,披著斗篷的霍華德吐著霧氣、手腳凍得發紅、踩著蹣跚步伐來到市政廳。市政廳的建築還有以往的雄偉典雅,內部早已是長年的黑暗和破敗。公務員們早就不知去向,室內擺設像垃圾一樣支離破碎、散落一地,市政廳的部門已經停業多時,森嚴的龍族聖居門前只剩兩名守衛站崗。
守衛們也曾經是長壽又強壯的龍族,現在在霍華德面前的兩位龍族守衛身穿筆挺的制服、戴著鑲花紋的銅鎧,像兩尊石像鬼一樣巍峨佇立,他們的臉在頭盔底下只露出下半部,霍華德看不見他們的眼神。
「您們不擔心我襲擊『那一位』嗎?」在角落拾荒的霍華德這麼問守衛。
「我們早就和您們一樣病弱,年輕人。」守衛沒有起伏地說,彷彿只剩下嘴還能動作。「如果您是暴民,我們理所當然會履行我們的職責。只是那一位也命不久矣,他的殞命遲早都會到來,米德海姆也將來到盡頭。」
霍華德已經聽聞這個傳聞好段時間了。他曾在古籍上讀過,米德海姆的生命與龍族相依,這是他頭一次和聖地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。他試探著要求與門內的龍族見面,守衛答應了。